沒有節操的世界

汪流今冰冷無比的眼神凍結了向瞬青的血液，然而即使知道自己生命危在旦夕，他卻依然恨不了汪流今。

汪流今沒有親手殺了自己的親人，但也在不知道弟弟的真實身分下幫忙動手了。雖然向瞬青心中已毫無對父母的親情，但可以理解汪流今的痛苦及自責，以及想找人來發洩怪罪的情緒。

若今天把被殺的汪流朝換做汪流今，向瞬青恐怕也會有同樣的反應。從學生時代就暗戀著的美好，三年間從未間斷的思念，若因誤會而終結於自己手中的話－－那就像把黑暗中的一絲燭光給完全吹熄一樣，留給他的只會是無盡的絕望及悔恨。

嘴裡含著汪流今的槍管，對著汪流今內含冰般殺意的眼神，向瞬青竟無任何反抗之心，甚至覺得自己的生命終結也無所謂。

仔細回想，每當在他行使英雄義務後，大多都會得到感謝。當下他固然高興，然而回到一人都沒有的家中，他依然會於夜深人靜之時覺得空虛。就算身外包覆著一層刀槍不入的馬賽克鎧甲，鎧甲裏頭依然是一副無法習慣寂寞的血肉之軀。

只有在看著汪流今的照片時，他才會感到平靜，說服自己或許就快要找到汪流今，重新燃起面對明天的動力。

沒錯，比起虛無飄渺的『英雄』大義，他其實更在乎汪流今的下落。更在乎百色口中那個不受他控制的變數，那個從被安排好的霸凌中數度拯救自己的英雄。

既然已經確認他平安無事，他就應該要滿足了。

若能死在汪流今手上，就這樣結束掉這一切也不錯。

汪流今已打開槍枝保險，卻遲遲扣不下板機。因為他眼前的馬賽克人竟一動也不動，只是跪在他面前，握著他被自己咬出血來的手腕。

而這副姿態，竟讓汪流今瞧見了幾分坦然的虔誠之意，簡直就像一個無所畏懼的殉教者。

搞什麼？為什麼他不反抗？汪流今既困惑又煩躁，原先的沸騰殺意卻也在這困惑煩躁中逐漸降溫，直至消失。

汪流今咬了咬牙，最後還是將沾滿唾液的槍管從向瞬青口中抽了出來。

「抱歉，」汪流今啞著嗓子道了歉，舉著槍的手也垂了下來，「我太衝動了。」

冷靜下來想想，他現在還不知道馬賽克人的身分，若他又誤殺了自己重要的人，那該怎麼辦？

雖馬賽克人不肯表明身分，但汪流今可以感受得出他對自己的重視。他想，馬賽克人或許是他從前的朋友同學，或是砲友，總之不會是他的仇人。

何況剛才那種情況，不是你死就是我活，根本沒機會想那麼多。那並不是馬賽克人的錯，也不是他自己的錯。若硬要找個對象怪罪的話，只能歸咎於命運的惡意。

「沒、沒關係。」向瞬青趕忙說道，看見汪流今總算冷靜下來後，也大大鬆了一口氣。

「都差點就被我殺了還沒關係。」汪流今瞥向他，覺得擺出『只要汪先生平安就無所謂』態度的馬賽克人怎麼看怎麼傻，忍不住出口譏嘲：「英雄都這麼濫好人嗎？」

向瞬青只是傻笑兩聲。得到馬賽克力量後，他向來有仇必報，絕不會為了求饒聲及眼淚心軟，跟濫好人絕扯不上邊。

但若是面對汪流今，他甘願當一個濫好人，也甘願讓他罵他濫好人。

收整心情後，汪流今站起身來，挺直了背脊。然而望見弟弟的屍體，他還是紅著眼眶別過頭去，不忍再看汪流朝的死象。

向瞬青倒不憐憫這名被他一槍斃命的少年，只是覺得滿尷尬的，畢竟他還是汪流今的弟弟。

而為什麼汪流朝會以馬賽克人的身分出現，他心中也大概有了猜測。

百色說他是唯一的英雄，因為其他十幾個英雄都沒通過那名為騙局的惡意考驗，迷失在鈔票及物資裏頭，跟著其他人一同被活埋了。

但如今想來，他們是被裝箱沉到地底，卻沒有人能保證他們是不是真的死了。或許，在Ｔ市地底下還有什麼未知的機構。

「能幫我搬……我弟弟嗎？」汪流今背對著向瞬青，用帶著鼻音的嗓音請求。

「好。」向瞬青回過神答應，小心翼翼地把攤在地上的汪流朝攔腰抱起。

汪流朝瞪眼張嘴，脖子軟軟地向後倒，血及腦漿則嘩啦啦地從被開洞的後腦流了一地，使得死狀更是慘不忍睹。

聽見血落地的聲音，汪流今吸了吸鼻子，把身上的白襯衫脫了下來，忍著傷悲轉身，用襯衫包住弟弟的頭顱。

襯衫不一會就被鮮血染紅，但總算讓他腦袋裡的血從嘩嘩流地變成滴答落地。

向瞬青不捨地看著強忍淚水的汪流今，卻也知道自己現在說什麼都是多餘。

「我們走吧。」淡淡說了一句後，汪流今便跨步前行，向瞬青則亦步亦趨地抱著汪流朝跟著後面。

而汪流朝的血則隨他們的前進以血滴於地板留下記號，暗暗預言著他們將來所要經歷的一切。

原以為汪流今要帶他去埋他弟弟或火化之類的，但沒想到他居然帶他搭電梯來到了七樓。

組織的七樓，傳說中只有幹部能進去的地方。

在搭電梯時，汪流今從口袋掏出了一張銀卡，往樓層按鍵旁的感應區一刷，原本無光的七樓以上按鍵，便跟其他樓層按鍵一樣發亮起來。

此舉已昭顯汪流今幹部的身分，但正值緊急狀況，汪流今也無意再對向瞬青隱瞞。

七樓的長廊跟樓下幾樓並沒有什麼差別，只是房門上都黏著黃紙。

汪流今領著向瞬青來到了一間門上寫著７０５的房間前，又是拿卡往感應區上一刷。

「誰？」門外的對講機傳來一個低沉的男聲。

「汪流今。」汪流今沉穩地向房中人報備身分。

「什麼事？」

汪流今緊擰著眉，垂頭握著門把，像是在極力隱忍著什麼。

「我帶……襲擊組織的馬賽克人屍體來了。」

門啪地一聲打開，他們走了進去。

向瞬青本想裏頭只是一間飯店房間，卻沒想到別有洞天。門內的空間竟十分寬敞，幾乎有大廳那麼大。裏頭擺了許多向瞬青沒看過的精密儀器及機械，儼然是一個大型研究室。

許多穿著白袍的人們在裏頭忙碌，臉上完全不見驚慌，彷彿組織被攻擊與他們無關。

看著眼前的一切，沉寂已久的實驗之血又再度於向瞬青的體內燃起，然而他很快又恢復理智。因為他抱著的屍體並不是別人，而是汪流今的弟弟。

難道汪流今把弟弟的屍體送過來，竟是要供組織研究嗎？

「大功一件喔，小流。」

－－

阿青對流今的Ｍ真是無話可說ＸＤ

是說我很怕這篇無法在二十萬字完結ˊ＜＿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