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……這是我的傘,謝謝。」

相顧兩無言的靜默中,薛紹凰接過她剛剛忘在外頭的透明傘。隔了六年未見,她對她說的第一句話竟是這句。

「不客氣。」

許自華也收起那複雜的眼神,面上又是一貫的清冷,乾淨俐落地轉身下樓。

 

許自華離開後,薛紹凰才發現自己的心跳聲震耳欲聾。

 

沒有想到會在這種時候與她重逢。

 

六年了,她還是一樣小小隻的,臉還是一樣小。

她記得她的身高是一百五十五公分。

 

高中時她留著未禁染燙的黑髮,但從前的短髮現在卻留到了肩膀,為她增添了幾分女人味。

 

她也變白了一些,也比較會打扮了,臉上畫了淡妝,酒紅色的雙排釦短大衣,黑色的緊身長褲及有跟的長靴讓她看起來比例更好。

 

從前許自華是連假日外出都穿制服的,因為沒什麼體面的衣服穿,化妝也是薛紹凰幫她畫她才會頂著妝出門。

 

而她那副方框眼鏡,竟是連高中到現在都沒換過。

 

薛紹凰望著她離開的樓梯口怔忡了一會,發現自己真是可悲。

六年了,竟還把對方的一切記得那麼清楚,歷歷在目,好像她一直在自己身邊,她們仍彼此相愛從未離開,而她從未對她大喊:我無法跟妳做愛!

 

憶至此,她心中又是一陣刺痛,嘴角牽起一抹苦笑,拿著傘轉身進屋。

 

 

 

 

「啥?妳剛剛遇到許自華了?」

洗完臉的阿箏一面往臉上擦保養品一面張大嘴叫:「天啊,這也太巧了!就剛好被妳遇到……唉,不過也是難免啊,她就住我們同一層樓,我們偶爾會一起叫外送。」

 

「上個月她才搬來的,我也覺得很巧會遇到老同學,呃,會遇到妳前女友。」

 

阿箏就是那個知道她們之前關係的唯一朋友。

她跟許自華當時不熟,當時其實就不看好兩人的關係,但當然沒有白目到去澆好友冷水,畢竟他們當時正熱戀。

但就算兩人有多相愛,父母那關過不了就是白搭。

而見不得光的戀情,也不會有什麼好結果。

 

「妳怎麼沒告訴我她住妳對面?」

而且許自華怎麼沒住自己家還跑出來租屋?

薛紹凰很頭痛。而且只要一想到之後很有可能會常遇到許自華,她就覺得雪上加霜還有……期待。

隨後,薛紹凰便為自己的想法感到震驚。

天啊,她有什麼好期待的?自己都陷入人生低潮了,她還有辦法犯賤的想這些事情!

 

不想承認自己對她餘情未了,薛紹凰陷入了深沉的自我厭惡之中。

 

「有差?不是都過去那麼久了,妳們後來也沒聯絡啊。」並不知道她們當時分手理由的阿箏很是不解。

 

「……唉。」薛紹凰抱著膝蓋縮在床上,長嘆了一口氣,忽然不知所以的冒出一句:「而且她剛剛還看到我素顏……」

 

「她沒看過妳素顏喔?等等!」

原本不以為意的阿箏眉頭一皺,發現好友反應並不單純。她知道薛紹凰習慣化妝,但被一個六年沒見的前女友看見素顏需要這麼在意?

 

「我不化妝就沒有眉毛,都被她看到了……」薛紹凰持續鬱悶,想起許自華剛才訝異的神情,白皙的耳根一紅,覺得無比丟臉。

 

「妳該不會還喜歡她吧?但當初是妳先提分手的吧……」阿箏皺眉。

 

「我沒有!」薛紹凰像被針忽然戳到,突然彈起身來跳下床大聲反駁,她雙手叉腰,以一米七五的身高居高臨下的看著阿箏,氣勢逼人:「我對她沒感情了,只是想留給她一個好形象!」

 

但再強的氣勢,在旁觀者清的多年好友面前,都只是欲蓋彌彰。

 

「都沒感情了還在意個屁形象!」

阿箏不客氣地吐槽,也站起身來,伸手重重戳著薛紹凰的額頭,戳得她節節敗退,「少唬人了,妳就是還喜歡她!薛紹凰,那妳當初幹嘛提分手?還是其實是她甩了妳妳愛面子不敢說?」

 

薛紹凰被她戳得無力地坐倒在床上,揉著阿箏剛剛用力戳過的額頭,忽然覺得很想哭:

「對,她甩了我。」

「哇靠,還真的。」阿箏很震驚。就她所知,薛紹凰在許自華前面交過的幾任男友只有被她甩的份,沒想到許自華居然甩了她。

然後薛紹凰在許自華過後,就沒有再有過交往對象。現在又是這副失魂落魄的樣子,看來她是真的栽在許自華手上了。

 

「她怎麼甩了妳的?」

薛紹凰閉上眼,又再一次將她心口上的瘡疤揭開:

「我撲倒她,她推開我,對我說:我無法跟妳做愛。」

「嗚啊……」阿箏非常同情地把眉毛扭在一起,雙手一攤,下了個殘酷結論:「無解。」

 

「對,無解。」薛紹凰慘笑一聲,「我想她對我不是愛情吧。而是比較強烈的友情,之類的。」

 

「是嗎?」阿箏挑起眉來,不置可否。

 

不是愛情的話,當初許自華會用那麼熱切的眼神望著薛紹凰嗎?

不是愛情的話,許自華會只對薛紹凰一人綻放溫暖的笑容,對其他人卻那麼冷淡?

不是愛情的話,當她們在跟薛紹凰聊天打鬧時,偶然接觸到許自華銳利的眼神時,會讓她忍不住打起冷顫?

被許自華這樣看著,阿箏簡直芒刺在背,搞得她有陣子都不敢在班上跟薛紹凰太接近。

而在看過許自華寫給薛紹凰的『情書』後,她真的是被這深沉的愛給嚇到了。

沒想到薛紹凰竟因求歡被拒絕,就覺得這樣不是愛嗎?算了,反正都過去了。

 

 

「對了……」薛紹凰吞了吞口水,「她有沒有……問過我的事情?」

 

「沒有。」阿箏即答。

 

這倒是真的。

許自華搬來後,她們有一起去吃過飯。

阿箏明顯感覺到許自華的社交能力提升了許多,處事也圓融了很多。

畢竟出社會了啊。社會就像是一道湍急的河流,再尖銳的石頭被河水日夜沖刷,也會被磨去稜角,成為與其他石頭一樣的圓石。

 

她們會聊起從前學生時代的趣事、當年的禿頭班導有多機車、當時的同學現在在做什麼、彼此的近況--但就是不會提到薛紹凰。

阿箏不提是怕尷尬,而許自華不提--就不知道是懷著什麼樣的心態了。

 

「是喔。」薛紹凰無法忽視自己心中的失落。

 

她,居然完全沒想到要問我的事嗎?如今還在意著她的自己,好像白癡一樣。

 

看著薛紹凰居然明顯地頹喪起來,阿箏簡直看不下去,口氣也變得嚴厲:

「薛紹凰,妳到底在期待什麼?妳跟她已經是過去式了!不管妳對人家怎麼想,妳們都不可能了!」

 

為什麼不可能!

薛紹凰聽見心中有個聲音在大吼在吶喊,吶喊得撕心裂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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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旬玉水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0) 人氣(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