沒有節操的世界

休息了一天，畫家的感冒也好了許多，作家也總算同意他回去趕稿。

少了一天工作天，時間變得非常緊湊，讓畫家有些神經緊張。

沒問題的，一定能畫得完的。畫家一邊鼓勵自己，一邊咳嗽著繼續構圖。

但越是著急就越是畫不好，而畫家又不想要隨便交差，因為他在畫的是作家的小說封面跟插圖。

如果因為他畫得差，而影響到他的小說銷量的話怎麼辦？他絕不允許這種事發生。

然而，就是這種求好心切的心態拖慢了他的作畫速度，加上身體狀況不佳，又連帶影響他的速度。

截稿日當天，畫家無力地看著還未完成的封面圖。

已經不是計較品質的時候了，如果趕不出來會影響信用，壞名聲傳開，案子的數量也會跟著減少。

現在最重要的就是把圖完成。

畫家咬了咬牙，決定不管那麼多了。就算守不住品質也要守住截稿期限。

此時畫家的手機響了。

大概是編輯部的人來問進度吧……畫家這樣想，然後清清喉嚨接了電話。

「喂？」

「寶貝，進度如何啊？」

電話另一邊是總編討人厭的聲音。

畫家皺起眉來，看了一眼還有二分之一未完成的圖，答道：「插圖已經好了，封面還要上色，快好了。」

「喔？用mail傳圖來給我看看。」

「我是用手繪的……」

「手繪？」總編揚高了聲音，「現在不都用電腦繪圖嗎？手繪太慢，而且還要花時間掃描，修圖又不方便……你真的能在期限內完成？」

……這什麼瞧不起人的語氣！

「我可以！」畫家不甘示弱地回，喉嚨突然一癢，又開始劇烈地咳起嗽來。

「……你感冒了？」總編的聲音緩了些許。

「跟你無關……咳咳咳……」

對畫家明顯拒絕他的姿態，總編慍怒地瞇起眼來，冷哼一聲，不再說話。

這時，總編心中忽然想到了一個主意。幾秒後，他為自己的聰明而勾起笑來。

然後畫家聽見了電話另一頭傳來敲打鍵盤的聲音。

畫家直覺地不安起來。

「……你在幹嘛？」

「連絡另一個繪師，他可以在半天內解決這個案子。」總編笑著答，鍵盤的聲音仍然持續著，「反正我看你是無法準時完成了。」

「半天內？」畫家又驚又怒地瞪大眼睛，「不可能！你是要他盜圖嗎？」

「沒被抓到就不是盜圖。」總編以冰冷的口吻回，「能準時出版最重要。」

「不行！」畫家激動地叫出聲來，「被抓到的話，也會影響到他小說的評價！」

「我管不了那麼多。」總編冷淡地答，忽然又邪邪一笑：「不然你們就來比賽啊？誰交稿的速度快，我就用誰的圖。」

「你……！」

「那個繪師答應了喔。」總編揚起眉來，歪起嘴角，「比賽開始，加油吧。」

「什－－」

畫家還來不及做出抗議，總編就掛斷了電話。

「可惡……」

他還是跟以前一樣，總是霸道地決定一切。

畫家氣憤瞪著手上的手機，然後無奈地卻又滿懷鬥志地重新拿起畫筆，面對未完成的圖。

無論如何都不能讓作家的小說被盜圖玷污。

此時畫家的心中充滿了這樣的使命感。

「終於完成了……」

幾小時後，畫家總算完成了封面。

雖然在他眼中不是很完美，可是絕對比那種隨便找來湊數的盜圖好。

還來不及為自己的完成品感動，畫家便急急取下了圖。

現在就差把圖拿去掃描－－

就在畫家收拾好畫，正要踏出門外後，喪鐘般的手機鈴聲便忽然於此刻響起。

畫家全身抖了一下，如聞轟然落雷。他不敢置信地拿起了手機，雙眼瞪得老大。

不，不可能，對方怎麼可能那麼快？

他心中拒絕著荒謬的現實，卻還是顫著手接起了手機放到耳邊，總編愉快的聲音便理所當然地傳入他耳內：

「你輸了，對方交稿了。」

畫家如墜冰窟，但一想到作家的小說必須裹上廉價的封面，他垂死掙扎般地大叫：

「等等！我已經畫好了！現在就差拿去掃描而已！」

聽見畫家彷彿快哭出來的聲音，總編享受地瞇起眼。他感到一陣復仇成功的喜悅，以及生理上的興奮。

好久沒聽見他這種聲音了，真是懷念。

「來不及了，編輯已經開始跑影印社了。」總編笑得開心，就像惡作劇成功的孩子。

畫家仍不放棄：「可是我明明就在截稿期限內完成了，你不能－－」

「跟你聯絡的編輯並沒有傳合約給你，記得嗎？」總編冷笑著打斷他的話，像一掌拍死嗡嗡叫的蚊子，「他只傳了對圖的要求。」

「……！」

總編這樣一提，畫家才想起來。

當時他確實只看見對圖的描述，他隱約記得那個編輯說合約還沒擬好，會在之後傳過來。

那時他發著高燒，腦袋混沌，一心只想畫好圖，並沒有太在意，卻沒想到－－但現在後悔已經來不及了，沒有具法律效力的合約，他想要反抗都沒有武器。

畫家的心中充滿悔恨，恨自己不看清信的內容，恨把他耍著玩的總編，恨那個沒節操的不知名繪師－－不，用盜圖的人根本不配稱為繪師！

然而再怨恨也挽回不了什麼，他現在只能像個喪家犬地扔下一句話：『我再也不會為你們的出版社工作！』，然後狠狠掛斷電話，以維護自己僅剩的尊嚴。

但他做不到。

因為那是作家所屬的出版社。

他還是想畫作家小說的圖。如果說了這句話，不就永遠沒有機會為他畫圖了嗎？

就像是料到了畫家心中所想，總編笑了笑，又對畫家拋出誘餌：

「但他的小說第二集之後的封面，我想交由你來畫。」

畫家愣了愣，彷彿看見層層烏雲中射下了一道曙光。

「咦？」他聽到自己的聲音在顫抖。

「不願意嗎？」

「不！我願意！」畫家急忙答，就像攀住了一根浮木。

「那明晚就跟我吃個飯吧，到時我們再好好聊。」總編趁機提出邀約。

「……。」

「我都這麼幫你了，跟我吃個飯不過分吧？」

知道自己沒有拒絕的理由，畫家悶悶地問：「……幾點？」

「晚上七點，在ｘｘ餐廳見。」總編抬起眉來，「需要我開車過去接你嗎？」

「……不用。」畫家咬咬牙，「我會準時到。」

「那就先這樣了。」總編愉快地笑，「期待明晚啊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