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無力地蹲了下來,跌坐在城牆上,腦中一片混亂暈眩。幻擔心地喵了一聲。

「那些雜音到底是怎麼回事?」梵奧不禁喃喃,將眉頭越皺越深。原來工口之神所說的話,在NPC耳中居然是一片雜音。

此時我竟對NPC感到一陣羨慕。因為他們什麼都不知道,自然也不用為此憂心。

「我們……回不了現實世界了。」雙眼失焦的淨血低下頭來,一向活力十足的少年嗓音此時聽來也虛弱無比。

「現實世界?」梵奧更是不解,「這裡不就是現實世界嗎?」

沒有人回答他的問題。玩家跟NPC對這世界的認知完全不同,而跟梵奧講他也聽不懂,所以我們只是壓抑地維持沉默。

「淨血……」雖然搞不清楚狀況,但梵奧可以察覺他低落的情緒,他心疼地捧住淨血的臉頰,「你看起來好虛弱。我回基地去拿點食物跟藥過來,在這裡等我,千萬別像上次一樣消失了。」

淨血只是靜靜地點點頭,接受了一個NPC對他的盡力關心:「謝了。」

「那我走了。」梵奧柔聲道,在淨血的額上印下一吻後,便鬆開他的擁抱,飛離了城牆。

 

梵奧走後,令人難受的沉默依然流淌在我們之間。

飛沙臉色蒼白地閉上眼,淨血也跟我一樣坐在城牆上,垂著頭若有所思。

這次的危機已經不只是被殺回零級,而是關係到我們真正的生命。

誰不怕死?我們畢竟還是現實世界的人,即使遊戲世界如何迷人,我們在現實中依然有一個真正的名字,有一個身分,有無法割捨的家人朋友。

爸媽跟朋友們的身影一一閃過我腦海,一想到我有可能再也見不到他們,我立刻紅了眼眶。

而在想到姓段的時,眼淚就失控地滑落下來。

『阿秘,我等你。』

在分開的那一天,他站在陽光下深深地望向我,認真地對我說。而我正在氣頭上的我只是冷冷地甩頭而去,心中還想著暫時不想看到他這個人。

但此時此刻,我好想見他。真的好想見他。

我從來沒有這麼後悔急著進入遊戲世界過。

我讓自己成了工口之神威脅古墨飛清的籌碼之一,若爸媽跟他知道我的意識被困在遊戲中,甚至還有生命危險的話,他們會露出什麼樣難過的表情?我連想像都不敢去想像!

罪惡感及悲傷刺得我不停掉淚,這時我懷中的幻變成了少年人型,跪在地上安靜地抱住了我的脖子,以稚嫩的聲音在我耳邊低聲道:

「那個紅髮人類的意思是,你現在沒辦法回到另一個世界去了吧?」

幻比梵奧聰明多了。我摸摸他的頭,有些欣慰地在心中如此想。

我垂下眼,啞聲道:「對,若我一直不回到那世界,那世界的身體會死亡。若那世界的身體死了,在這個世界的我也遲早會消失。」

聽說人可以一個禮拜不吃飯,但不能三天不喝水。現實跟遊戲的時間比是一比八,若我們困在遊戲中二十四天內都出不去的話,那死期大概也不遠了。

這個設定延長了我們八倍的等待時間,也是延長了八倍的折磨時間。我苦澀地心想。

聽見消失二字,幻將我抱得更緊,咬牙顫聲道:「人類,我能為你做什麼?我該做什麼才能幫助你?」

聞言我心中雖感動,但也如吃了檸檬般酸澀不已。幻是NPC,連造成這次玩家大災難的原因都不懂,根本沒辦法阻止這一切發生。

現在我們能做的,就是耐著性子等。等古墨飛清破解工口之神對我們意識的綁架,或是等他們決定跟工口之神妥協,交出他口中的秘密技術。

除此之外,我們什麼都做不了。我們玩家,不過是無力反抗的人質而已。

「幻,你有這份心就夠了。」我只能拍拍他的背,想給他一個安撫的笑,卻連笑的力氣都沒有。

下一刻,幻的尾巴直直豎起。

「我不准你像魯克一樣消失在我面前!」

幻將頭埋在我的頸窩處大叫,他的聲音撼動了我的內心,眼淚沾濕了我的脖子,「我不准!」

水氣又重新於我眼中聚集,我動了動嘴唇,卻無法給幻任何承諾。縱使我有千百個不願意承認,但王族恐怕是無法再營運了。

不管二十萬玩家會不會得救,這次事件都不可能壓得下來,媒體肯定會不停地播報,造成社會大眾恐慌。

讓二十萬人的生命安全受到威脅的遊戲,政府不會坐視不管的。光是玩家或玩家家屬向遊戲公司的精神求償費,就有可能讓遊戲公司倒閉,更別提繼續讓王族營運。

不管我能否回到現實,跟幻的永別,都是遲早的事。

而我藍國國王的身分,就像姓段的所說的愚人教皇一樣,不過是曇花一現的幻象罷了。

我將會失去我抱在懷中的幻,失去頭上的這頂皇冠,失去在王族擁有的一切,只留下會隨著時間模糊的回憶追悼。

認知到如此殘酷的事實後,我闔上了眼,心中的哀痛不停地湧出,將我推向了無底的冰冷深淵。

或許像林澈魏大少,還有紅茶綠茶一樣果斷退出,才是正確的選擇吧。

即使是真實度極高的王族,終究是線上遊戲。而線上遊戲玩到最後,也終究是一場空而已。

我吸了吸鼻子。

但就算重來一次,我還是不會主動退出王族。人的感性就是這麼不可理喻,明明知道有些事會帶來極大的痛苦,但還是會去做。

我摟緊了懷中不停啜泣的幻,依然無法把幻當成人造物來看待,依然無法將他的悲傷判定為程式計算後的結果。在我心中,王族的一切都是真實存在的,就算被看成瘋子,我的看法也不會有任何改變。

然而,這樣想的我終究是異數而已。

 

「現在世頻都鬧翻了。」淨血有氣無力地打破沉默。

我打開世頻,果然看見一堆人不停地咒罵:

"搞什麼啊!早知道就不玩了!為了虛擬的東西賠上一條命太不值了!"

"玩家對王族的支持居然換來生命危險?若我活下來一定要求償一筆,若我死了做鬼也不會放過你們!"

"還不快點把那啥秘密技術交出去!是要讓我們全死在這裡嗎?"

"事情發生到現在官方居然一句話都沒說!太離譜了!"

"爛遊戲!爛透了!等我出去後一定馬上去跟媒體投書!"

 

玩家憤怒的聲音淹沒了整個世界頻道,飛沙抿著唇不發一語,臉色慘白不已。

一會後,飛清沉穩溫潤的嗓音終於在全世界響起:

『非常抱歉讓各位玩家遭遇這件事,本公司將會取得跟各位家人的聯絡,請暫時不必擔心頭盔被家人拿掉,而造成腦部受損的問題。』

然而飛清留下這句話後,反而讓玩家的怒火在世頻更為沸騰:

"所以呢?你們到底有沒有在解決問題!我們到底何時才能出去!"

"我不管那個技術對你們公司有多重要,再重要也比不過二十萬條人命重要!快點交出去讓我們平安下線!"

"你們到底把玩家的性命當什麼!到底要讓我們在這鬼世界中待多久!"

"若要我死,我寧願死在真正的世界!"

我關掉世頻,不想再看到那些發洩式的謾罵。我相信飛清跟古墨一定正在試著破解工口之神所設下的意識綁架,只是不方便公開向玩家說而已。

若激怒了工口之神,或許二十萬玩家的腦部會一起受到更大的傷害。他們不能冒這個險。

 

我們又在城牆上發呆了十五分鐘後,梵奧飛回來了,身後還跟著幾個抱著食物跟藥瓶的死靈法師。

看到淨血還在,梵奧露出了安心的神色,跟面色陰沉的淨血形成了強烈的對比。

「淨血,這些都是給你的。」

梵奧揚了揚手,幾個死靈法師便到了淨血面前鋪了一塊紅色格紋布,在將食物跟藥瓶在布上擺好,搞得像在野餐一樣。

淨血只是懶懶地望了那些食物一眼,平常食慾旺盛的他只是淡淡地回:「我不餓。」

梵奧眉頭輕蹙,正要說話時,天空忽然傳來清亮的女聲:

「國王陛下!」

莉黛翩然降落在城牆上,臉頰紅撲撲的,一雙大眼洋溢著快樂的神采:

「如您所言,我的母親真的復活了!」

我只是敷衍地笑了笑。什麼都不知道的NPC,一如往常地生活著,沒有世界級將傾頹的危機感,真令人忌妒,完全不知道她的歡喜看在玩家眼裡是多麼諷刺。

 

「請問,發生什麼事了嗎……?」莉黛發現我們臉色不對勁,收斂起她燦爛的笑容,有些遲疑地問。

淨血忍不住在隊頻喃喃:『NPC什麼都不知道……真好。』

我嘆了一口氣。若在平常,我一定會感染莉黛跟母親重聚的喜悅,真心地恭喜她。然而在此刻,我連一句道賀詞都說不出口。

 

「嘖嘖,怎麼你們都愁眉苦臉的?」

這時不夜騎著天馬落在城牆上,看上去心情竟然相當愉快,就好像他是唯一生命無虞的玩家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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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段:阿秘啊啊啊啊就說長痛不如短痛啊啊啊(在場外崩潰中

這章好難打喔

痾痾痾痾超卡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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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旬玉水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0) 人氣(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