沒有節操的世界

「媽媽，為什麼妳的臉上有腳印？」我窩在媽媽的懷中。

「你長大後，臉上也會有腳印的，身體也會有喔。」媽媽舔著我的背。

「只要收集越多腳印，就有可能變成人類唷。」

「喵，為什麼要變成人類？我們不是貓嗎？」

「……。」媽媽沉默了，最終還是沒有回答我的問題，「已經晚上了，早點睡吧。」

但我睡不著。

我們貓明明是夜行性動物，為什麼要早點睡呢？

「聽說跟人類一樣晚上睡覺，變成人類的機率就會提高。」

學校中，三花貓班長端坐著，用爪子推了推鼻樑上快滑下來的大眼鏡。我其實不懂牠為什麼要戴上人類的東西，看起來一點也不舒服。

「哇，班長好厲害！」其他的貓咪發出了驚嘆聲。

「喵，可是我們是貓咪呀，為什麼要變成人類呢？」我偏頭疑惑。

「……。」

所有貓的眼睛都不解的盯著我，帶著一絲不屑的意味。

「你好奇怪喔。大家都想變成人類呀？」三花貓班長。

「對呀對呀。」黑貓附和。

「沒錯沒錯。」白貓贊同。

可是我不想啊。

我只想當一隻貓啊。

－－－

長大後，很多貓臉上都有腳印了，有些優秀的貓，像三花貓班長連背上都有了腳印。明明牠們的背越來越駝，頭也沒辦法像以前舉得那麼高，但臉上卻帶著一絲得意。

「去找工作，找到工作臉上就會有腳印了。」

媽媽這麼跟我說。不只臉上，她的背上有了三個腳印。她看起來離人類已經越來越近了。

我依然不解。

「為什麼要工作？我們是貓咪呀，可以去抓老鼠，多抓幾次，就不會餓死了。」我可是很會捕老鼠的，體育課的成績一直都是第一名呢。

媽媽瞪著我，「抓老鼠太不切實際了，你能保證你每天都抓得到老鼠嗎？乖，去找工作。」

「喵……」我只好低下頭，照著媽媽的話做。

我非常努力地找到了工作，臉被印上了一個大大的腳印。

「好痛！」我倒在了地上，臉因為痛苦而扭曲著。

「恭喜你變成成貓了！」圍觀的貓祝賀著我。

「恭喜恭喜！」

「喵。」

我仍然虛弱地倒在地上，眼神空洞，覺得自己彷彿失去了什麼。

這就是變成大人的感覺嗎？

不過，隨著日子慢慢經過，我心裡的疑惑也逐漸淡去。

因為大家臉上都有腳印，駝著背很累的工作著，沒有人去抓老鼠，因為自由自在的捕獵是小孩子的遊戲。

大家只是低頭吃著公司提供的飼料，吃不飽，但也餓不死。

大家都為了能得到更多腳印而努力著。

已經成為公司主管的三花貓班長表示：「臉上的腳印變多，就能離人類越來越近了，汪。」

「所以為什麼非得變成人類不可？而且你為什麼要學狗叫？」

三花貓班長理所當然地說：「學第二外語，增加競爭力啊，這樣才能有機會拿到更多飼料。」

我張開了嘴，想要為了拿到更多飼料努力，但仍然只能發出貓叫聲：

「喵……」

－－

工作了一段時間，我的臉上被印了第二個腳印。背上也多了一個。雖然得到的飼料量雖然變多，但感覺更痛了。

我好像失去了很多東西。

可是媽媽卻很高興，說我也離人類越來越近了。

媽媽一直很想成為人類。如果這是她的心願的話，我也希望她能實現。

可是，她等不到那一天。

她在工作中過勞死了。明明大家都知道貓要睡滿十六小時，但自從出來工作後，媽媽每天只能睡八個小時，長久下來身體也撐不住了。

葬禮上，親友們都來看媽媽。牠們叼著魚乾前來，把魚乾放在媽媽的屍體上致意，蒼蠅在她的身上盤旋著。

「真可惜，人類睡八個小時就可以了啊。」

「她終究無法成為人類啊……」

牠們垂著頭，淡淡地嘆息，而我已經忍無可忍。

「因為我們是貓，不是人類啊！」

我悲傷又憤怒地朝牠們大吼，舉腿跑離了葬禮。

我氣喘吁吁地跑到了附近的公園，悲哀地發現我再也無法像年輕時跑得那麼快。此時，有隻老鼠從我眼前一閃而過。

我本能地想去抓，卻發現自己連蹬腿向前跳都辦不到，最終整隻貓向前撲倒在草地上。原來我的身體，已經被飼料餵到胖得無法抓老鼠了。

我以前明明很會抓老鼠的。

我癱著四肢趴在地上，望著草地發呆，眼淚不禁流了下來。

這時，一隻野生的花貓叼著老鼠走了過來。我警覺地看著牠，因為媽媽曾經說過野貓都不是甚麼好東西。牠們不守規矩，只憑著本能生存著。

牠垂頭將老鼠放在了我面前。

「喵？橘貓大叔你餓到走不動了嗎？給你吃吧。」

牠臉上沒有腳印，乾乾淨淨的，就像剛出生的小貓一樣。

我為此好驚訝，卻也好悲傷。我不知道這份悲傷從何而來。

我含著眼淚搖了搖頭。

「不用客氣，我靠捕鼠維生的，很會抓老鼠喔！」

原來真的有貓能夠靠捕鼠維生。

淚水從我眼中滑落到草地上。

牠友善地眨著眼睛，褐色的眼中充滿困惑：「大叔，你為什麼要哭？」

「因為我再也抓不動老鼠了。」

「別擔心。」牠安慰我：「只要多抓幾次，遲早會抓到的。」

－ｅｎｄ－

整理資料夾發現這篇三年半前的稿子，看到結局直接哭爆

這原本是想畫成漫畫不過我還是沒畫，乾脆寫成小說發表出來好惹